25 July 2015

將美少年變成一幅畫 ------ 談同性戀電影《流離所愛》

看了一套推銷同性戀婚姻的《流離所愛》﹐跟陳雲議論同性結婚的爭議性文字對照﹐頗堪玩味。

兩個六七十歲的老人男同性戀﹐玩結婚﹐大鑼大鼓﹐貼晒相上facebook公告天下。結果可以預料﹐性戀被任職的天主教學校辭退﹐流離失所﹐苦不堪言﹐卻安貧樂道﹐不改其志云云。

爾雅男同志

《流離所愛》跟一般燥狂﹐喋喋不休的同志片不同﹐由頭到尾都配古典鋼琴音樂﹐柔情似水﹐節奏不徐不疾﹐人物常常背光而立﹐窗邊還掛一幅搖曳不定的白色薄紗﹐像霧又像花。

片中兩名老人男同性戀﹐一位是油畫畫家﹐一位是鋼琴教師﹐氣質溫文(其他異性戀者往往粗口橫飛﹐發狂罵人)。古典音樂的平正典雅﹐除將男同性戀「正典化」(即跟傳統西人文明不悖)﹐更有替片子set個斯文淡定的tone﹐任外間狂風暴雨來襲﹐我皆不慍不惱的效果。最別致﹐老人男同志指導美少女彈Chopin﹐少女彈法不依常規﹐是「我的interpretation」﹐老同志直斥其非﹐ ------ 同志反而成了傳統的「衛道者」﹗

男同志肚裡墨水何其多﹐舉一例:
Rave Party中青年問老人同志﹐「你在等什麼?」
老人答: 「我在等台上樂團琴聲漸息﹐等舞台帷幕徐徐下降」(大意)。
(武評:這其實是人話嗎?)

細佬舉不起

《流離所愛》的要點﹐其實是將主流對男同志的stereotype了的定見﹐總是專業人士、青年才俊、喜歡健身、跑馬拉松﹐以至令人厭惡的「特色」﹐如自毀成性、性濫交、bitchy、燥熱瘋狂之類抺去﹐王家衛《春光乍洩》的男男肛交﹐主奴權力關係﹐公廁尋花問柳等等﹐本片一概不會出現。

編導用心﹐其實是將「同性戀」日常化﹐將同志代換成「老人」、「窮人」、「無家可歸」、「分飛燕」﹐以至最最要的﹐「普通人」﹐「斯文人」﹐「好人」。

觀眾由頭睇到尾﹐其實唔覺呢兩位係「同志」(或曰係咪同志根本不相干)﹐呢兩位肥腫不分的伯爺﹐不過係一般令人憐憫的窮苦人家而已。電影談男同志玩結婚向主流「挑機」﹐根本是政治電影﹐編導卻將「戰鬥」色彩褪去﹐加料泡製「小眾」慘被主流逼害﹐朝不保夕的幻覺。

兩位伯爺﹐日日與藝術為伴﹐跟俗世格格不入﹐一往情深﹐從一而終(悔罪曾經偷食其實是以退為進)﹐性行為極限是接吻和拖手﹐連邊個老公老婆都分唔清楚﹐抺去所有現實利益計算(如法律遺產繼承之類)﹐這兩位阿伯﹐事實跟「性無能」差不多﹐遂對「恐同」觀眾沒有攻擊性。簡直有Platonic Love的幻覺。

因為是fantasy﹐男同志唔吹蕭又唔玩後庭﹐所以主人公只能是七老八十的伯爺公:
去公廁畀錢叫道友吹蕭﹐都要下面細佬舉得起先得o架﹗

扮可憐竊權

《流離所愛》的旨趣﹐其實是扮可憐。一對同居幾十年的老人同志﹐為虛榮玩結婚﹐卻未見高潮已出精。

「早洩」之後﹐就擺個被逼害﹐搏同情的pose。而沒想二人過「婚姻」所以失敗﹐可能不過是自己誤判形勢。樓市投資失敗﹐要寄人籬下﹐則做個白吃白喝的無恥食客﹐神憎鬼厭﹐日夕要睇人面色﹐實屬正常﹐是自己要接受的惡果。

Marisa Tomei演異性戀小說作家﹐在家工作﹐老人同志以長輩身分寄居﹐不識趣﹐大嘴巴嘩啦嘩啦﹐伊聽到耳裏﹐心煩意亂﹐末了大爆發﹐能說錯的是女人嗎?人家簷下過﹐那可不低頭﹐慘被後母逼迫的Cinderella都識啦。寄人籬下就要檢點言行﹐不過是最起碼的自律而已。

同志鋼琴家於天主教學校教音樂﹐他底同性戀身分﹐人所共知﹐相安無事﹐低調結婚亦無不可﹐人們未必恭喜﹐至少都不置一詞。此君偏要大張其鼓﹐公告天下﹐於是被校方藉詞「免去職務」﹐自毀職途﹐亦只是自討苦吃。

搏炒亦無妨﹐求仁得仁。惡果受不了時﹐就咪扮可憐啦。

此片tricky在﹐因為兩位男同志是老人、孤苦無依(說說而已﹐肚滿腸肥﹐得閑睇戲﹐何來困苦?)﹐於是觀眾就要接受、「包容」他底種種無常識的任性行為(如侵擾他人私人生活、私人空間)。如反唇相譏﹐又怕傷了老人家底脆弱心靈﹐又玩泪流披面。

編導替老人同志塑一個飽受壓逼的弱者、書生形象: 我好可憐﹐唔識講粗口﹐你咪撚攻擊我。以自己「弱勢」﹐是「少數人」﹐以「平權」為由﹐竊奪更多權力﹐呢一套﹐其實咪幾似左膠。

美少年繪畫

《流離所愛》除了一對老人男同性戀﹐還有一條副線﹐Marisa Tomei獨子及他朋友﹐兩個關係曖昧的美少年。

編導設計一老一少兩對同性密友﹐作用並非映襯﹐反而想折射異性戀者潛藏的恐同情結:Marisa Tomei好怕獨生子被老人同志「教壞」﹐變成基佬﹗

編導繼續利用異性戀者的恐懼﹐編造理由﹐替兩位老人同志的愚昧、無能、自我中心開脫。彼等被「欺負」﹐自己並無責任﹐所有壓逼﹐都來自異性戀的誤解和狹隘。

電影最後的餘韻﹐老人登上天台﹐替疑似同性戀﹐穿白色背心的美少年﹐畫了一幅肖像畫。早晚各人肉身都要灰飛煙滅﹐化成白骨﹐但這幅美男畫像﹐卻依然長存。

老人將美少年畫成油畫﹐裡面的情調﹐除了自憐﹐還是自憐。

有些影迷一邊看﹐或許會想起法斯賓達縱情激越的電影﹐為《流離所愛》的溫吞水搖頭。也說不定想起維斯康提的《Death in Venice》﹐老年人見到美少年的光輝﹐為之痴迷﹐為自己行將就木﹐又皺又醜的肉身﹐覺得自慚形穢。

美好的生活、不朽的肉體、不枉到人間活過一場的率性﹐只懂自憐自怨的自戀狂﹐其實又怎會明白﹐怎配得到呢﹐唔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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