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8 June 2017

The Last Picture Show - 談71重映香港製造的意義

今人看《香港製造》﹐是青春電影、憤怒電影、寫實電影﹐很少人會再視為古惑仔電影的反動。

「古惑仔片」興起於97前夕﹐大受青年歡迎﹐屬英雄片、hard-core黑社會片的更新。加入漫畫化的嬉玩﹐減少悲情(萬民擁戴的是以身殉道的Mark哥﹐不是師奶一樣苟活的豪哥)﹐有女有錢﹐一樣浪漫。

立刻有「教壞細路」的呼聲﹐遂有反其道﹐有道德意味的反古惑仔電影﹐查傳誼的《旺角查fit人》、《去吧﹗查fit人兵團》。以至後設化﹐葉偉信《旺角風雲》﹐玩弄黑社會電影公式﹐變成敘事遊戲﹐一切皆幻﹐成跟現實不相干的myth。二者皆不成主流。

《香港製造》於97年10月上映﹐扮攝粗糙﹐而能量爆燈。實感MTV搖鏡﹐過期褪色菲林﹐本色演技街頭青年﹐將黑道電影由遠在天邊的神壇﹐拉回地面菜刀狂斬而成殘酷青春故事。

此片特別在﹐一方面反古惑仔電影﹐踢爆黑社會無情無義﹐但戲中主角跟Mark哥、豪哥其實無別﹐依然純真﹐重友情重愛情﹐反社會﹐而恆抱擠弱扶傾精神(見自殺少女尸體而生相知之感)。

褪去《香港製造》反浪漫英雄主義外衣﹐內蘊一樣﹐跟浪漫武俠片、英雄片接通﹐並無二致﹐一樣推崇舍身取義。香港青年一樣熱血﹐道不行﹐俠義情懷不再﹐只因時代已變﹐大人墮落。

97後香港安然接受中国殖民﹐做順民。現實黑社會沒落﹐浪漫英雄電影亦乏人問津﹐漸漸變成杜琪峰《鎗火》一類縮骨電影﹐人在江湖﹐兩不得罪﹐任務完成﹐然後飄然遠去。

杜氏其後再拍兩集《黑社會》﹐戲中名句「愛兄弟還是愛黃金?」﹐不再歌頌「情與義﹐值千金」﹐則更接近邪惡現實(進一步將俠義精神去勢)﹐對應一国兩制騙局﹐天意也好﹐人為也罷﹐香港人並無自立意志。而以黑社會頭目臣服於共黨腳下﹐心不甘情不願﹐被招安作結。

零星調侃黑道電影如《江湖告急》﹐不成氣候。

而仍有拔劍而起的憤怒者﹐於黃精甫《憤仇者之死》後宣佈絕種。再之後﹐電影老人北上獻媚﹐一個不剩﹐無事可提。

香港繼續赤化﹐危中有機﹐城邦思潮擁起﹐然革命尚未開始已全面潰敗﹐本土派自行瓦解。香港人於腐爛的和平中陶醉﹐搶高地﹐扮反抗﹐醜化激進主義﹐間接造就《十年》、《樹大招風》、《一念無明》大獲全勝﹐香港電影進入維穩年代、學術年代、左膠年代。

唯有置於此context﹐才見到今日重映《香港製造》的意義。無可否認有真憤怒(至少識查槍殺人)﹐然更重要是被遺棄的棄兒自溺心態﹐沒完沒了的墳場意象﹐自殺意象﹐將「死/紅/血」與「生/白/精液」連結。灰飛煙滅﹐今人從中得到樂趣﹐一如讓一切隨風。

70年代日本革命失敗催生粉紅電影﹐到泡沫時代一切終結。今日香港革命未來己經告吹﹐而開始懷舊﹐用過去的憤怒遮顏﹐戴破帽穿過鬧市﹐將最後一盞市光吹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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