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美國心》可能是第一部港男港女電影。連最後的英文credit﹐都係女主角(Christine)排先﹐廢男排後。
片初男女主角各自接受導演訪問﹐條女談現狀如何辛苦﹐未來要如何籌謀(前瞻)﹐條仔則講童年成長陰影﹐被父母拋棄(回溯)。兩相對照﹐編導的觀點已很清楚﹐ 條女面對現實﹐比較「成熟」﹐條仔則陷溺過去﹐成長不過來。
男主角到寫字樓返工﹐無心工作﹐用打字機亂打字﹐令人聯想到《閃靈》的Jack Nicholson﹐無法長大的精神病童。編導好想引導觀眾對戲中人產生特定印象: 呢個港男就係一條廢柴。
方育平是control-freak
《美國心》用的手法﹐比《半邊人》複雜﹐是訪問、模擬戲劇、實錄式紀錄片混合。有趣的是﹐感覺反而好假﹐比《半邊人》假好多。究其原因﹐正是「真實」跟「戲劇重現」相對照下﹐虛假的感覺反而更強(即係唔似真)﹐連「實錄式」的片段﹐都看得人滿腹疑竇﹐有造假的疑惑。
呢套野見到方育平的毛病﹐事實佢係好堆砌﹐好manipulative﹐佢對人物有強烈的愛憎和價值判斷﹐好anxious用戲劇性的電影效果(極多close-up鏡頭﹐重有快速變焦)﹐控制觀眾的感受。他卻喜歡扮客觀﹐扮超然﹐對一切都沒有定見。
由此觀之﹐方氏跟今日的香港左膠不無相通之處﹐明明有立場﹐卻喜歡製造迷霧﹐令人無法作清楚判斷﹐於是可以解釋﹐典解佢好喜歡用開放式結局﹐一切皆見仁見智﹐不可預料。《美國心》見到他底創作手法和intention﹐跟他想探索的電影實驗(倣紀錄片真實類型)﹐形成衝凸。
港男無能﹐港女無義
所謂「公路電影」﹐通常有人在旅途﹐跟各種未知的人物、情景、命運遭遇﹐然後對生命處境重新思考﹐克服各種心理障礙﹐調子是向前﹐keep moving forward的。
依此定義﹐《美國心》其實在假扮公路電影。
電影開頭是攝影隊跟港男港女﹐在美國公路塞車﹐下一場就直接返回香港﹐男女主角訪問﹐回溯二人離港前的婚姻生活﹐開始各段不依時序的模擬戲劇﹐最後半小時先返回美國的實錄式片段﹐大部分是攝影隊跟男女的瑣事chit-chat。
跟西人「公路電影」比較﹐《美國心》其實並無探索真情實感之心﹐反而更想present編導對當時男女關係的看法(如鼓動觀眾鄙視意志軟弱的港男)。
即係方育平迴避了跟隨港男港女邁步向前﹐探究他倆在美國的遭遇﹐從中發掘真實的情感﹐反而通過將二人香港婚姻生活作戲劇模擬﹐向觀眾編造符合方氏定見的港男無用、港女無情的犬儒世界觀。
全片唔依線性時序﹐亦非角色心理活動﹐完全是依編導的喜好而編排﹐是故他對人物及敘事形式的manipulate﹐例如想怎樣向觀眾塑造人物的克板形像﹐就更明顯。例如上一場講港女去深圳墮胎﹐下一場就接港女帶屋企隻狗去睇醫生。港女冇仔生﹐養隻狗代替﹐很清楚的戲劇上的irony﹐都唔駛露骨到咁o卦。
最後十五分鐘﹐手搖鏡拍攝攝影隊跟港男港女於美國生活﹐開party唱歌﹐慶祝農歷新年﹐完全無厘頭、莫名其妙﹐剪晒都不相干﹐但置於方育平的創作動機﹐但有將真假混同﹐誤導觀眾的效果﹐即是用最後的「紀實片段」(美國開party)的真實感﹐誘使觀眾以為電影前部分的「模擬戲劇」﹐是真實的﹐然後接受了編導對戲中人的價值判斷(例如男主角是廢拉)。
Just like Weather
《美國心》最耐人尋味是後半部﹐攝影隊於美國公路紀實片﹐加插一段方育平跟男女主角酒店睡房一同的訪問。
條片非常長﹐差不多完全是港男自白。對照番前半部就明﹐方氏明明好鄙視呢條港男﹐典解會畀佢solo:
因為他的自白(「不會於美國久留」)﹐跟片初他的說法(「好想去美國找機會」)﹐係完全矛盾﹐完全contradictory﹐編導根本想他自暴其醜﹐想觀眾覺得佢天真幼稚﹐個性軟弱﹐無個人意志﹐自己都唔知自己想典。
於是明白戲名Just like Weather﹐與其話講緊造物弄人﹐命運的無法自控﹐不如講其實係方育平給港男的隱喻: 五時花六時變﹐你知唔知自己做咩春架﹐廢人。
根據日本卡通《涼宮春日》﹐以至張柏芝歌曲《任何天氣》﹐Weather通常係「陰性」的隱喻﹐《美國心》將之倒轉﹐用來攻擊港男無能用。
但《美國心》也就僅此而已﹐因為方育平見識上的偏狹﹐佢無法進入人性陰暗的角落﹐其極只限於調侃﹐只算是satirical的筆觸﹐無法令觀眾對之同情﹐跟戲中人有感通。故《半邊人》能令人感動﹐《美國心》不能﹐極其量只像旁觀兩條盲毛登上twin peaks之間的吊橋﹐進退維谷﹐不上不落﹐而生可憐又滑稽的感覺。
對比同年侯孝賢《戀戀風塵》的結局﹐阿公和阿遠﹐仰觀風雲變色﹐其境界高下﹐《美國心》係天差地遠了。
除了失敗﹐只有失敗
新觀眾看畢《美國心》後﹐總會問同一個問題: 呢對男女後來典樣?
Model Answer是:據說電影公映時已經分手。
觀眾洞若觀火﹐看得分明﹐除了懶得回答﹐再答只顯得自己愚蠢之外﹐也愈來愈覺得﹐根據方育平的presentation﹐用戲劇重現他們的心理和個性缺憾﹐這對港男港女一直貌合神離﹐港男無能﹐港女周圍勾三搭四﹐他倆(傳說中)的離異﹐不是夢想成真﹐完成了(編導想他們達成的)自我實現嗎?
港男港女的失敗﹐已經written on the wind﹐編導明明千方百計想佢地分手﹐卻假扮開明﹐畀一個曖昧不明的開放式結局﹐給觀眾一個不設實際﹐幼稚的幻想。於是我更見到方育平的虛偽。 《美國心》是《半邊人》後﹐另一部宣揚失敗主義的電影。